石涛,清初画家,原姓朱,名若极。后隐蔽为僧,法名原济,号石涛,又号苦瓜和尚。与弘仁、髡残、朱耷合称“清初四僧”。石涛是中国绘画史上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,他既是绘画实践的探索者、革新者,又是艺术理论家。著写《石涛画语录》,又名《苦瓜和尚画语录》。
《画语录》十八章,从“画章”、“了法章”、“变化章”到最后的“资任章”条理明朗,从笔墨规则到四时、林木,从意境到具体表现法则皆有涉及。其中石涛强调“一画”理念,开篇即申明:“法于何立,立于一画。一画者,众有之本,万象之根”。强调画画要:“一画明,则障不在目而画可从心。”可见“一画”在创作中的重要性。石涛《画语录》依托佛老思想,阐明了画画的基本规律,认为掌握了中国绘画的基本规律,即可有成,同时还强调画要“从心”:“我之为我,自有我在。……纵有时触着某家,是某家就我也,非我故为某家也。天然授之也。我于古何师而不化之有?”认为“师古”更要“化古”。石涛画语录所传达的绘画理念对中国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,直至今天还为人所赞誉。
《云山图》轴,清,石涛绘,纸本,设色,纵45.1cm,横30.8cm。
此图轴是石涛晚年之作,此时他的山水画构图新颖大胆,出奇制胜,极尽含蓄隐约之妙。
《墨荷图》轴,清,石涛绘,纸本,墨笔,纵90.2cm,横50.4cm。
图绘欣欣向荣的荷塘景色。
画章 第一
太古无法,太朴不散,太朴一散而法立矣,法于何立,立于一画。一画者,众有之本,万象之根;见用于神,藏用于人,而世人不知所以,一画之法,乃自我立。立一画之法者,盖以无法生有法,以有法贯众法也。夫画者,从于心者也。山川人物之秀错,鸟兽草木之性情,池榭楼台之矩度,未能深入其理,曲尽其态,终未得一画之洪规也。行远登高,悉起肤寸。
此一画收尽鸿蒙之外,即亿万万笔墨,未有不始于此而终于此,惟听人之握取之耳。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,意明笔透,腕不虚则画非是,画非是则腕不灵。动之以旋,润之以转,居之以旷。出如截,入如揭。能圆能方,能直能曲,能上能下。左右均齐,凸凹突兀,断截横斜,如水之就深,如水之炎上,自然而不容毫发强也。
用无不神而法无不贯也,理无不入,而态无不尽也。信手一挥,山川、人物、鸟兽、草木、池榭、楼台,取形用势,写生揣意,运情摹景,显露隐含,人不见其画之成,画不违其心之用。盖自太朴散而一画之法立矣。一画之法立而万物著矣。我故曰:吾道一以贯之。
了法章 第二
规矩者,方圆之极则也;天地者,规矩之运行也。世知有规矩,而不知夫乾旋坤转之义,此天地之缚人于法,人之役法于蒙,虽攘先天后天之法,终不得其理之所存。所以有是法不能了者,反为法障之也。古今法障不了,由一画之理不明。一画明,则障不在目而画可从心。画从心而障自远矣。夫画者,形天地万物者也。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!墨受于天,浓淡枯润随之;笔操于人,勾皴烘染随之。古之人未尝不以法为也。无法则于世无限焉。是一画者,非无限而限之也,非有法而限之也,法无障,障无法。法自画生,障自画退。法障不参。而乾旋坤转之义得矣,画道彰矣,一画了矣。
《横塘曳履图》轴,清,石涛绘,纸本,墨笔,纵131.4cm,横44.2cm。
图绘疏林湖畔高士拽杖独行的情景。
变化章 第三
古者,识之具也。化者,识其具而弗为也。具古以化,未见夫人也。尚憾其泥古不化者,是识拘之也。识拘于似则不广,故君子惟借古以开今也。又曰:“至人无法”,非无法也,无法而法,乃为至法。凡事有经必有权,有法必有化。一知其经,即变其权;一知其法,即功于化。夫画,天下变通之大法也,山川形势之精英也,古今造物之陶冶也,阴阳气度之流行也,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。今人不明乎此,动则曰:某家皴点,可以立脚,非似某家山水,不能传久。某家清淡,可以立品。非似某家工巧,只足娱人。是我为某役,非某家为我用也。纵逼似某家,亦食某家残羹耳。于我何有哉!或有谓余曰:“某家博我也,某家约我也。我将于何门户?于何阶级?于何比拟?于何效验?于何点染?于可鞹皴?于何形势?能使我即古而古即我?”如是者知有古而不知有我者也。我之为我,自有我在。古之须眉,不能生在我之面目;古之肺腑,不能安入我之腹肠。我自发我之肺腑,揭我之须眉。纵有时触着某家,是某家就我也,非我故为某家也。天然授之也。我于古何师而不化之有?
尊守章 第四
受与识,先受而后识也。识然后受,非受也。古今至明之士,借其识而发其所受,知其受而发其所识。不过一事之能,其小受小识也。未能识一画之权,扩而大之也。夫一画含万物于中。画受墨,墨受笔,笔受腕,腕受心。如天之造生,地之造成,此其所以受也。然贵乎人能尊,得其受而不尊,自弃也;得其画而不化,自缚也。夫受:画者必尊而守之,强而用之,无间于外,无息于内。《易》曰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”。此乃所以尊受之也。
清 石涛 细雨虬松图轴
康熙廿六年(公元1687年),作者时年48岁
笔墨章 第五
古之人有有笔有墨者,亦有有笔无墨者,亦有有墨无笔者;非山川之限于一偏,而人之赋受不齐也。墨之溅笔也以灵,笔之运墨也以神,墨非蒙养不灵,笔非生活不神,能受蒙养之灵而不解生活之神,是有墨无笔也。能受生活之神而不变蒙养之灵,是有笔无墨也。山川万物之具体,有反有正,有偏有侧,有聚有散,有近有远,有内有外,有虚有实,有断有连,有层次,有剥落,有丰致,有飘缈,此生活之大端也。故山川万物之荐灵于人,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,苟非其然,焉能使笔墨之下,有胎有骨,有开有合,有体有用,有形有势,有拱有立,有蹲有跳,有潜伏,有冲霄,有崱屴,有磅礴,有巑岏,有奇峭,有险峻,一一尽其灵而足其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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